哀牢

《惊马》外篇——《安眠》

时间线在斑马去非洲之前,两个人还没有在一起。

正文在围脖,ID同名。


林哲宇注意到,邵浩帆已经开始喝第三杯橙汁了。

KTV包厢吵闹,跨年的沸腾气氛洋溢在彩带射灯啤酒泡沫,微微摇晃。

趁着邵浩帆去卫生间,林哲宇也跟了上去。卫生间暖气不足,水迹凌乱,补妆的女人和呕吐的男人来来往往。

“浩帆,那个……你是不是玩得不太开心?”

“没有啊。”邵浩帆一边洗手一边看他,“可能我头疼的毛病还是没好,这里太吵了。”

林哲宇暗道糟糕,晚上他们去看凯崴的演出,一结束就转战KTV,两个都是闹腾的地儿,他怎么就疏忽神经衰弱的人不能听太久噪音。

“你带我出去吧。”邵浩帆看着他笑,弯起的眼睛在光线弥散的射灯下像琥珀酒液。微微摇晃。


出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林哲宇开了一会车,状似不经意地说:“怎么办啊帆帆,到处都是人,我们没地方去。”

温凯崴教过他,心机男人最好命,言语和肢体上不经意的亲昵,一点点俘获他的心。

邵浩帆没有对“帆帆”这个昵称发表看法,反而对路口的一栋大楼起了兴趣:“你快看。”

“怎么了?”林哲宇没看出什么花样。

“和我以前设计过的一栋楼的外形很像。”躺回副驾的邵浩帆眼睛里却是有了一点淡淡的流光溢彩。

邵浩帆很少跟他谈起以前工作上的事,林哲宇有些想问,最终还是缄口。

“想到了,我们去xx路那吃饭吧,他们家的海鲜味道特别好。”邵浩帆兴致勃勃地说。

“可是今天是跨年哎,还有位置吗?”

“没事。”邵浩帆露出人前少有的孩子气的嘚瑟,“我认识老板 ,初中同学,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店在民居里,院子里还有个小池塘,两层小楼满满当当都是客,门廊挂着一串大红灯笼,灯火明亮。

老板见到邵浩帆很是热情:“哎呀邵工,有好一阵子没来了,建筑院里挺忙的吧。”

林哲宇眉头一跳看向邵浩帆,后者却是面色如常:“是挺忙的,这是我朋友,一起来吃个饭。”

点了百叶结,豆腐,一些花纹斑斓的蛤类,店内招牌的黄酒以及一大份麻辣花甲。

上菜上得挺快,老板一边布菜倒酒一边对林哲宇说:“邵工经常来咱们这吃夜宵,咱们这黄酒是百年传下来的秘方,来过的没有不回头的。”

大幅明净的落地玻璃隔开里外世界,窗外黑空落雪,屋内现世安暖,炉酒微沸。

有阖家团聚,也有年轻伴侣,不同身份年龄和来路,共聚一堂共话风雪,他们只是其中一对,隐藏其中。


看好看的人吃东西也是享受。黄酒红剁椒酱作料倒进壳里,轻嘬一口,舌尖一勾,肥厚的壳肉哧溜就吸进了口中。

“嘶。”邵浩帆吃痛似的放下筷子:“好辣,辣得舌皮麻。”

他吐出一点微红的舌尖,晶莹的涎丝缠绕其上。

林哲宇也拾起一只,确实很辣,辣得痛快,丝丝快意从舌尖窜溜到心尖。

吃着吃着,席间骚动起来,原来跨年时刻到了,他们都不是刚出校门的学生了,只是相视一笑对碰一杯,微醺的笑意倒映在彼此眼眸:“新年好。”


一顿饭且说且聊,且吃且饮,夜里一点多才结束。他们没有直接上车而是在附近散步,街上仍然热闹。成群结伴的人秉烛夜游。大多是年轻人,有女孩在零下十度的天气里穿着薄薄的丝袜。

邵浩帆看起来兴致不错,像个小孩儿一样在薄薄的雪地里蹦来跳去。

一只流浪猫过来蹭他的腿,小声咪咪叫着。邵浩帆摸它它也不躲,瘦小的一小团白在他手里瑟瑟发抖。

“好乖的小猫,我们去附近24小时超市看看有没有猫粮吧。”林哲宇提议。

邵浩帆变魔术一般从背包里拿出一小袋猫粮,戴上一次性手套给小猫喂食。

这个背包平时邵浩帆去林哲宇的工作室一直背,看起来挺沉,林哲宇一直好奇里面都是什么,借此机会终于破案。乱七八糟的电影票,餐馆收据,展览门票,几本画册一类的书,还有各种抽纸手帕纸湿纸巾,数据线移动电源,可乐罐,没吃完的猪肉脯,还有打火机烟盒。相处一年多,林哲宇第一次知道邵浩帆抽烟。

眼前的他正一门心思逗猫,笑得没心没肺,点点落雪落在他眼睫鼻尖,把他装点成一个晃动的玻璃球里的小王子。


小猫吃完猫粮就跑走了,他们也沿着街继续走,邵浩帆手放口袋:“我以前也梦见过那匹白马,在空寂的城市街头奔跑,就像我们现在这样一直跑一直跑下去,不知道要去向哪里。”

“之前咨询时说过的那匹马吗。”

“嗯。”邵浩帆答,“我觉得生活里充满各种各样的暗示,梦中反复出现的白马就是其中之一。后来我去青海拍摄马群迁徙,虽然得了奖,但我还是觉得不够好。一些东西在被命名被观察被拍摄的瞬间就失去了它原本的灵性和自由。我始终无法还原梦中白马身姿的轻灵。我觉得——”

邵浩帆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又在说我的理论了。”

“没有。”林哲宇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你刚才的样子特别像一个流浪街头的吟游诗人。应该给你拍张照片的。”

“是吗。”邵浩帆确实有点醉了,醉意溢出洒落在他的眼角,脸颊,唇边,如跳跃闪烁的星光。

他忽然倒走到林哲宇前面,对着他举起相机。暖黄的路灯夹杂落雪给他的身形洒落一层童话般美好的光晕,快门按下的声音中,林哲宇眼中的他露出孩童般顽皮的笑容:“你知道吗,有人说过我是艺术家。”


如果我们能一直这样行走下去,在凌晨两点残留着衰败的热闹气息的空旷大街上。


温凯崴三点多的时候发来微信,他们转战海底捞,已经排了一个多小时,前面还有三百多桌,问他们要不要来。

“三百多桌?他们准备几点吃上啊。”邵浩帆小鸭子抖水一般抖掉帽子上的雪。

“那我和他说不去了。”林哲宇摁掉屏幕,“我们接下来去哪,我载你回家吗。”

邵浩帆眼角泛着薄红,显然是已经困了。

“我家离这开过去太远了,你别疲劳驾驶了。嗯……”

“要不去我家吧。”林哲宇鬼使神差地。

邵浩帆微笑点头,上下眨动的睫毛和身后慢慢落下的雪一样安静。


凌晨四点的黑暗里,车表盘和顶灯撑亮一片温暖。冬季干瘦虬曲的树在寂静夜里如一排排的黑色雕塑。车里空调打得太暖了,邵浩帆把副驾的窗户落下一线透气。

 “林医生,抽烟吗。”

林哲宇以为邵浩帆睡着了,邵浩帆却拿着烟盒问他。

“都不知道你平时抽烟呢。”

邵浩帆已经咬出一根点上,顺便又降了一点窗。

“我平时不抽啊,只在特别不高兴的时候和特别高兴的时候抽。”

林哲宇咬住他递过来的一根,邵浩帆侧过来给他点烟,电光火石,寒冬黑夜。一线呼吸,瞬息的靠近。

林哲宇用余光看带着懒散笑意吐出烟气的邵浩帆,心头浮起一丝莫名的怅惘,好像无论他怎么去了解邵浩帆,他永远都有他不知道的一面。

“放点歌听听吧。”

灰白的烟气漂浮消散,城市里的夜空总是泛着各种人工照明混合成的赤色,天际线渗着微微的光,流泉般的音乐在狭窄空间里浮动。

交谈,微醺含笑的眼睛,因看向对方而转动的睫毛,一切都被放慢,忽近忽远,忽远忽近。

红绿灯变换的光线把邵浩帆穿的棕色大衣渲染成奇异的紫。烟灰落下一截又一截,灰白烟消散在紫雾中。

“……当然以前建筑工程师的工作不是一点成就感没有的,只是不是我应该走的道路总会……就像上学时会为了好名次,为了父母的期望拼命学习,最后总会疲惫,再也无法继续。”

邵浩帆熄灭最后一根烟。

城市的上空在他们的交谈中渐渐发亮。


林哲宇有些后悔带着邵浩帆在外面晃了一晚上,他喝了不少酒,明天起来不知道会不会头痛。

玩闹了一晚上,邵浩帆的酒劲这时才仿佛真正涌上来。不过他喝多了并不会闹,只是乖乖地让林哲宇给他洗脸换睡衣,听话得很。

林哲宇伺候他洗漱完后,邵浩帆十分自主自动自觉地走进主卧钻进被窝里躺下。林哲宇轻轻摸了摸他明显烫红的脸颊:“昨天喝酒前都忘了问吃没吃药,希望没吃。”

“你要去哪。”邵浩帆拽住了他。

“我去洗漱啊。”

“那你在哪里睡觉。”

邵浩帆的神情自然得像林哲宇才是客人,林哲宇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当然在我自己的床上啊,你这个霸占别人床的家伙。”

“你的床单是水洗棉的。”邵浩帆突然没头没脑来一句。

“这你也知道?”

“嗯。”邵浩帆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之前,在家里蹲,哪里都不去,每天躺在床上,床单都是……水洗棉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在林哲宇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邵浩帆突然梦呓般模糊地呜咽起来,林哲宇凑到耳边才听清:“好难过……总是睡不着,天都亮了还是睡不着。”一滴眼泪从紧闭的眼睫无声滑进枕套,晕开浓重的水渍。


半晌再没有声音。邵浩帆是真的睡着了。


林哲宇这才卸下精神,方觉困意无边无际。他把窗帘拉好防止白日光线泄入,匆匆洗漱后也回归到温暖的床上。

他把邵浩帆往自己怀里捞了捞,又把他那边被角重新掖一遍。那温热的身躯在他怀里匀净地呼吸,真实地发着暖。

他把额头抵在邵浩帆脑袋上,跨年这一天一夜的所有场景在他眼前飞快地过电影。音乐节,KTV,民居里花蛤在火上噼里啪啦打开,街头喂猫,路灯下拍照,他在缭绕烟雾里对他笑。他在所有场景对他笑。

他的眼泪也无声渗出。

邵浩帆那边的床头灯被伸过来的手按掉了。


晚安,邵浩帆。


三个小时后,邵浩帆的邮箱将会收到一封电邮,那封邮件来自东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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