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

嬴光《明月映山小》之一

穿越回南梁梗,时间线在35集后,三个人去北斗杯。

不会下棋,应该是谈恋爱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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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窗外风声阵阵。淡淡的日光从窗棂一格一格透入。室内熏香温热,衣架上碧绿锦衣在不甚明亮的光线里显得低调,细看却能看清领口衣袖处细密的纹路在光下闪着水银般色泽。

 

时光推开门出去,天色晦暗,竹林幽绿,宽敞庭院遍种奇花异草,曲水幽径,环佩叮咚,枝头浓郁花香阵阵飘来,透过水音缓缓沁入心脾。花开得热闹,越发显得亭阁空寂。

时光转了片刻,终于听见隐约人声。

花丛外是几个使女模样人物,一个年纪较小的丫头被围在中间,抽抽噎噎抹着泪,两个手腕都悬着青绿玉镯。

“霜晚姐姐,双跳这丫头素来仗着……整日是……婢子们看不惯她这做派!谁不知道官人和公主两相情好……她……”

时光知道她们看不见自己,刚想过去听仔细些,却被亭子里一杯热茶吸引住目光。

方桌上一只莲叶形状的泥釉茶盏,杯口一线热气袅袅。锦垫之上仍残余温热。时光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热度,心跳骤然加快,能在这里饮茶的人只有褚嬴,这么说,他是刚刚才离开……

一阵风过,摇落几片花瓣,时光想象褚嬴坐在此处,是不是青衣曳地,长发披散,花瓣落满衣。他能分辨出那缕余留在此的似有若无的浅淡香气,与花香有别。

那群使女叽叽喳喳过来,时光眼睁睁看着她们收拾走了茶盏,还未来及遗憾,熟悉的空间震颤又出现了。

时光这次是真的长叹了口气。

 

“时长老,醒醒!怎么靠这睡着了呢,醒了还叹气,”洪河拍着时光的脸,“嘛呢你这是,我跟你说,年纪轻轻的,别老叹气。起来,准备去庆功宴了。”

时光睁开眼,眼前是装修精湛灯光明亮的棋手休息室。他想起来了,这里是韩国,北斗杯刚刚结束,他们二胜一负拿下冠军,为中国围棋在国际上立下一座新的里程碑。

“我醒了,别闹我。”

时光这才发觉半边胳膊都压麻了,他又缓了一会,拿出沙发枕头下的折扇,开始发呆。

 

洪河还记得,在那无人知晓原因的半年颓废后,时光终于又拿起棋子,同时莫名出现的还有一把折扇。他也不敢问,他也不敢说,只是小心地在一旁看着时光,看他虽不如以往活泼,却也到底不再自闭了。

 

庆功宴主要是方绪在来往逢迎,闪光灯,记者,都是他的专场。有一些韩国的棋手特意来找时光,称赞他的棋有中国古风。桌子上都是平时见不到的海鲜,精美地盛放在一望便知价格不菲的餐具里,时光吃了一会,便用筷子在盘子里对一朵装饰花拨来拨去。

旁边的俞亮注意到他没怎么动筷子,问:“时光,你怎么了,是太累了吗?”

“我没事,这房间里他们抽烟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

时光没走出酒店两步,洪河就从后面跟上了:“我也出来透透气,屋里确实太闷,嚯,那是一个云山雾罩的。咱俩出来,来一个首尔街头自由行!”

时光只是双手插兜不言不语在热闹街头走着,洪河觑着他脸色,以为他还在意今天的棋:“你今天下得很精彩,虽然只赢了四分之一子,但爷们还输了呢,不重要,咱们赢了就行。”

“我没不高兴啊,我挺高兴的,我只是觉得,越是人多高兴的时刻,就越……”

时光停下不说了。他们前面的路段被交通管制,搭着表演舞台,似乎是学校里的社团活动,边上一溜小摊点。

离他们最近的一个舞台唱着戏曲,戏服场景一应有模有样。洪河感叹:“你别说,咱们的传统都被这些外邦给学去了,还学得不错。”

志愿者过来给他们发传单,邀请他们到内场看。洪河连连摆手,用外国腔调说:“我们,中国人,韩国话听不懂的思密达。”

谁知志愿者说起相当流利的中文:“这位老师是我们从中国请来的昆曲大家,传单上也印有中文内容,还有白话解释。”

时光只好接过来,在热情的攻势下半推半挤到内场坐下了。洪河:“你小子这会从善如流,怎么不见你对评书有这热情。”

异国街头陌生言语中缓慢流淌的哀婉歌声,被霓虹彩灯侵染的深沉夜色,交织成一副难以形容的优美而略带诡异的场景,仿佛幽魂重现繁华世间。洪河听不太懂却也觉得被气氛感染,他用胳膊肘顶顶时光:“别说,听着还有点难过。”

时光只是反复看着传单上用艺术字体放大的一句话:“情深悔认真,回头皆幻景。”

 

情深悔认真,回头皆幻景。

 

 

时光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山去兰因寺。说到兰因寺,洪河都快有心理阴影了,比赛前半个月,时光收到来自兰因寺的一封挂号信,剪开里面只有一张白纸,时光却看着就魔怔了,天黑着就要往兰因寺跑。洪河哪能放任这小子一个人四处疯,跟着也上山了。

那天骤雨初歇,廊檐宝顶挂着清澈水珠,山间空气清新,时闻鸟鸣。懒和尚难得出来,坐在小板凳上,一只很圆润的奶牛猫卧在他膝头,看着要睡着了。

时光一路恨不得飞过来,到了却只喘气不说话。半晌,他才有些警惕地说:“你之前,你之前,不是说没有办法了吗。”

懒和尚过了更长的时间,才如梦初醒般动了一下。他拎着猫的后颈皮把它放到地上,慢悠悠地说:“现在是受人所托吗。”

 

洪河站在门口,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神情逐渐从迷茫变成震惊,jpg。他咂摸出味儿了,看来这懒师傅还挺神,有办法能把之前让时光为情所困的姑娘给寻回来,不过听他们说的,这姑娘怎么还跟那出了家的杨贵妃似的,那是一个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难道是外国的?

等等,怎么还有褚嬴?那不是咱爷爷吗?洪河听着听着又糊涂了,脸上异彩纷呈,五光十色。

最后懒和尚告诉时光一个什么“入梦”之法,便把他打发下山了。

 

那一趟下山之后,时光的状态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会嘿嘿嘿傻笑了。只是变得爱睡觉了,醒来往往还十分惆怅,望着扇子发呆,或者喃喃自语。洪河留心听了几句,大概是:“还是见不着。为什么啊。”

说实在的,这要不是洪河亲眼见证上次兰因寺之行,时光现在的状态,他是应该转手送去精神病院的。洪河下定决心要摸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不敢直接问,怕刺激到时光导致病情恶化。于是利用空闲时间摸排了时光所有的熟人,最后终于被他从棋盘厂大哥那里寻摸到了。

棋盘厂大哥简单把故事给他讲了讲,简单嘱咐他把时光看好,平常不要刺激他,显然是没对这故事认真。洪河却越听越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对上了,尤其是时光喜欢对着空气叭叭叭这一点。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时光,他最好的兄弟,脑髓里真的有点毛病,并且那藏经阁里的懒师傅也病得不轻,要么,就是这一切都并非虚妄。他犹豫半天,倒宁愿相信时光有毛病。

 

这回时光又闹着要上山,洪河见劝不住,便跟上了。他下定决心,就算时光最后得进精神病院,那也得他亲自护送进去。

这一次他们没有直接见到懒和尚。来见他们的是芸豆小师傅:“我师叔目下不在寺里,还请你们多候几日。”

 

山间晨钟暮鼓,起早落夜,在这期间时光又入了一次梦。这次梦境里天色晴好,庭院里奴子们照常扫洒,闲话斗嘴。他绕到了褚嬴书房,几案上棋谱打开,还沾着几点新鲜的墨迹。棋枰上一颗颗圆润棋子在金黄日光下透出瑰丽的碧玉色。他坐下,凭借着座中那一缕残余的香气,拼命想象褚嬴就在他对面。果然这一次也是一样,从头到尾都不见褚嬴。

洪河也没闲着,几回到芸豆小师傅那旁敲侧击问时光的状态,小师傅只是说自有前缘证,不必担忧。就这样过了几日,懒和尚终于回到了寺里。

 

藏经阁里一般都亮着现代的电灯,这次却一排排燃着蜡烛,点点烛焰跳动如灯海。懒和尚就在这灯海之下坐着,手里拿着一把精巧的银剪子慢慢地剪纸人,见他们来了,微微点头。

他从数个剪好的纸人里挑出一个憨态可掬的,往时光旁边比了比,满意道:“这个最像。”

“什么最像啊,你剪纸人干什么。”

“来,把你的名字写在纸人上。”

时光满腹疑虑,还是依言认真写上自己的名字。

懒和尚放下剪刀:“很快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听见很快就能见到褚嬴,时光几乎从蒲团上弹起来。懒和尚却慢条斯理地说:“我还有几个问题没问。”

“你说,你说。”几番折腾,时光都没脾气了。

“自从他消失了,你这是翻天覆地地找,是棋也不下了赛也不比了,日子也不过了,我想问问你,为的是什么?”

“因为他是褚嬴!”时光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懒和尚对着时光坚定的神色瞧了半天,少年人纯粹坦然的神色没有丝毫遮掩。

“那你为什么后来又下棋了?”

时光垂下眼睛,小声说:“因为只有下棋,才能不断地相见。”

“那不就没问题了吗,你还执着什么呢?”

“那怎么能一样!”时光急了。

 

懒和尚突然笑了,笑得莫名其妙,笑得连一旁的洪河都觉得十分惊悚,他摸摸光头,忽然目露狡黠:“你为什么就觉得,你一定能找到他,他又一定会停留在你身边?”

这次时光微微顿了顿,再抬首,眼神里多了一丝郑重:“因为我是时光。”

懒和尚默默念了念:“因为他是褚嬴,因为我是时光。”

他不再多言,艰难地爬上梯子,从书架的最高处取下一只箱子。吹去厚厚的尘土,箱子里是一枚手心大的玉牌。玉质触手生温,荧荧生光。懒和尚看着,倒似有些怀念和感叹。

 

他把纸人递给洪河:“这个给你。” 

洪河拿着纸人,声音有些发颤:“师傅,这这这该不会是念个什么咒语,就能变成时光的样子吧。”

“差不多。”

“要这个干嘛啊。”时光觉得有些瘆人,往旁边挪了挪。懒和尚已经拿起毛衣针,嫌弃道:“我就说你这个孩子没良心吧。算了,你这一去也别回来了。去去去。”

洪河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其实大概已经猜到了要“去”的地方。他虽然不放心时光,却也下意识地害怕起来。看看旁边的时光,傻乎乎地摸着玉牌直乐,一副夙愿得偿的样子。洪河想到过两天和灿灿的约会,想到还没送出去的伴手礼,暗暗叫苦。

 

山间一阵白光闪过,藏经阁的两只蒲团上已是空了人影。奶牛猫在月下伸了伸懒腰,款款从门前走过。

懒和尚头也不抬,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不能耐心一点呢。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罢了。”

 

落叶散还聚,寒蛩栖复鸣。

 

 

“他怎么还不醒?”是洪河的声音。

“他刚刚是脸着的地,是不是受伤了。”

时光迷迷糊糊感觉明亮的下午日光照在自己脸上,他慢慢睁开眼睛,看见洪河蹲在他旁边。所在的地方他熟悉极了,梦中他最经常到的地方就是这座凉亭。懒和尚告诉时光,以折扇放到枕下,他便可以入梦回到南梁。然而他最少也得七八天才能入梦一次,每次往往都是在褚嬴刚刚离开之后。他只能从衣架上尚存余温的衣物,棋枰上散落未收拾的棋子,吃了半口的甜食或者还未凉掉的茶水里感受他存在过的痕迹。

仍然是那个雕花方桌,只是坐垫的花样有所不同。桌上一杯热茶,杯口一线热气袅袅。时光再次捕捉到那股与花香有别的气息,不过这次浓郁了许多,幽凉甘甜,如氤氲的云雾。

 

与他所有的梦都不同的是,桌前不再是空对落花的幽寂。背对着他走来走去的那个人,素白的发带临风飞舞,宽大衣袍在光下闪着粼粼微光,他已经很久没听过他的声音了。

 

然后他,转过身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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